《滕王阁序》唐 王勃--- 全篇白话文翻译

前言：滕王阁，位于江西省南昌市东湖区，地处赣江东岸，始建于唐高宗永徽四年(653年)，为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任江南洪州都督时所修，现存建筑为1985年重建景观。因初唐诗人王勃所作《滕王阁序》而闻名于世。与湖南岳阳岳阳楼、湖北武汉黄鹤楼、山西永济鹳雀楼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楼”。滕王阁建成22年之后，洪州都督阎某重新修缮滕王阁，并于公元675年(唐高宗上元二年)的重九日，在滕王阁上宴饮群僚和众宾客，在这种宴会上，会邀请很多当地名流来吟诗作赋，最后编纂成集，以流传后世，既然要编纂成集，就要给这种诗集写一篇开头的序文，这篇《滕王阁序》，以及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都是这种情况。王勃前往交趾(位于今越南河内)看望父亲时路过这里，也参加了盛会，即席写了这篇序文，并赋诗一首，这篇《滕王阁序》一经写出，立马就广受欢迎，文中用了20多个典故，尤其是后文之中，几乎句句用典，为我们中华文化贡献了据说40个成语，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当之无愧的一座丰碑。

正文：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呼!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所赋之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译文：豫章是以前汉朝设置的旧郡，现在新改为洪州府。此地天上对应着的星宿分属于翼宿和轸宿，地上连接着的是衡山和庐山。以三江(抚河、玉带河与乌沙河)为襟(古代衣服的交领)，以五湖(南昌市的五个大小湖泊)为带。向西控制着蛮楚(湖北、湖南一带)之地，向东连接着浙、闽、粤等地。南昌的物产是华美的，天象是宝贵的，龙泉和太阿两把宝剑的光芒直射到牛宿和斗宿二星宿所在的区域。南昌的人物是俊杰的，南昌的大地是灵秀的，徐孺子(东汉时名士)在豫章太守陈蕃家中下榻。登高望远，雄伟的洪州像汹涌的浓雾一样排列着，历史上的俊才之士像流星一样灿烂地疾驰划过天空。南昌城处在东南地区与中原接壤的地方，(来赴这次宴会的)宾客们和主人都是华东和华南地区一带的俊杰。都督阎公有高尚的名望，我在滕王阁上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仪仗队最前面整齐且有气势的先导仪仗队。作为美好模范的新州刺史宇文氏，车马队在此暂时停留。恰好赶上十日休假的日子，美好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样多;来自千里之外的尊敬的朋友们在此相逢，大家坐满了所有的座位。如同那飞腾的蛟龙，又如同那飞起的凤凰，这就是孟学士挥墨泼洒而成的文辞。紫电青霜这样名贵的宝剑，是王将军的兵器库里的藏品。家父在交趾(今越南一地名)担任县令，我路过洪州这一著名的地区;我区区一个童子能懂得什么呢，却有幸逢遇这一盛会。

现在的时间是九月，属于秋季的第三个月。深秋时节路上流淌的雨水没有了，冰冷的潭水终于变清了，群山间的云霭雾气不断聚集，傍晚日落时分，群山逐渐变成了美丽的紫色。在高高的上坡路上把两匹骖騑(驾在车辕两旁的马，在中间的叫服,在两旁的叫騑，也叫骖)整理好，开始拜访欣赏崇山峻岭之中的美景。来到滕王李元婴的长长沙洲之前，攀登上他之前修建的馆阁之中。站在地面上，抬头看滕王阁层层重叠的楼台高高耸起，台顶呈现着漂亮的青绿色，向上高耸入云，直插天际的云霄。拔地而起、凌空的滕王阁，上面绘制着线条流动的红色彩绘，从滕王阁上面往下看，高的仿佛看不到下面的大地一样。成群的白鹤和野鸭在水边的河滩上和水中的小洲上面，穷尽了岛屿的回旋缭绕之状。摆放着桂花和兰草的宫殿，以群山连绵的态势显列着。

推开精美的阁门，俯瞰有精美雕饰的屋脊。空旷开阔的山岭和原野一定会充满视野，弯曲迂回的河流和湖泽肯定会让人惊诧于他们的所见。里巷的大门和内巷内的小门不断地击拍着地面，敲打着青铜编钟奏着乐，闾阎之内居住着很多使用铜鼎进食(因古代贵族吃饭时要鸣钟列鼎，在鼎中盛食物)的大家世族们。各种大型船只停满了渡口，船头刻画有青雀和黄龙的游船整齐地排列着。天空的云彩消散，雨也停止了，彩虹短暂出现后又撤去，阳光普照，人世间一片光明晴朗的氛围。晚霞和单独的野鸭一齐飞翔，秋天的河水和辽阔的天空变成了同样的颜色。傍晚时分，晚归的渔舟上传出嘹亮的歌声，传遍了鄱阳湖的沿岸。雁阵被寒意惊动而南飞，最终它们的叫声停止于衡山南边的水滨之地，相传衡阳有回雁峰，雁至此就不再南飞，待春而回。

长久地吟咏使心情大为舒畅，闲适的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清脆的排箫声响起来了，阵阵清风拂来，令人倍感舒爽，清细的歌声停了下来，余音袅袅，天上的白云也因为留恋这歌声而停下了脚步。今日的宴会，好比当年睢园竹林的聚会，在座的文人雅士，豪爽善饮的气概超过了当年的陶渊明。今天在场的诸位，才华堪比曹植，下笔行文有如谢灵运。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都有了，好客的贤主和才华横溢的嘉宾却难得。在半空中饱览周边美景，在悠闲的日子里尽情游玩。看到上天的高远和大地的辽阔，意识到宇宙的尽头无限。兴致退去，伤悲涌上心头，意识到事物的兴衰发展都是有定数的。在太阳下远望长安，在白云间遥看吴会(三国东吴)。西北的地势极高，东南的大海深邃;昆仑山高高地耸立在西北，北极星远远地悬挂在天上。一路的关口和山岭都非常难以穿越，但是，又有谁会去怜悯找不到前路的人呢?大家像浮萍随水漂浮一般在此相逢，都是外地而来的异乡之客。怀念皇宫的大门而不得相见，不知何年才得以在宣室(汉未央宫前殿正室叫宣室)侍奉皇帝。

唉!人生命运不顺畅，一生经历多坎坷。冯唐不费吹灰之力就老去了，而李广拼搏一生也没有封侯。谊屈才于长沙，并非没有聪明的皇帝。梁鸿躲藏到海边的穷乡僻壤，难道不是在政治昌明的时代吗?还是幸亏君子能够懂得事物变化之所由，豁达的人都知晓自己的命运。人老了应当是更加豪迈的，岂会改变坚守了一辈子的志向。穷困但是要更加意志坚定，不能丧失了青云一般高远的志向。志向坚定之人即便是喝下贪泉(传说广州有水名贪泉，人喝了这里的水就会变得贪婪)之水，内心也不会受到蛊惑，如同鲋鱼一般身处即将干涸的车辙中，也依然可以心生喜悦。北海虽然是很遥远的，乘着飓风还是可以到达的。早晨的时光已经逝去，傍晚的时光为时还不晚。孟尝(古时候合浦太守-今广西北海)品行高洁，却白白地只剩下一腔报国热情。阮籍纵恣狂放，岂可效法他在走投无路之时的痛苦呢?

我王勃只不过是一个三尺童子，充其量不过文弱一书生。没有请缨杀敌的途径，虽然自己已经是和终军(字子云，济南人，西汉著名的政治)请缨之时相同的弱冠(古代男子二十岁行)之年了。舍弃一生出仕为官的机会，到万里以外去朝夕侍奉父亲。自己并不是像谢玄那样出色的人才，却和孟子家的芳邻一样优秀的人挨在一起。过些时候自己将到父亲那里，陪侍和聆听父亲的教诲。今天在此地结识阎都督以及各位，非常愉快地借助这块宝地来写下这篇文章。没有遇到杨得意(任掌管天子猎犬的官)那样引荐的人，即便是司马相如，也只能抚摩着自己写的《子虚赋》而自我爱惜。已经遇到钟子期(春秋战国时代楚国汉阳人)这样的知音，演奏高山流水的乐曲又有什么可羞惭的呢?

唉!美好的场所不会永远都存在而不变化，盛大的宴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王羲之的兰亭已经不再存在了，晋代石崇的别墅金谷园也已经变成了废墟。临近分别之际，赠送给阎公这篇序文，以此来感谢自己有幸在这次宏大的宴会上所承受的阎公的恩惠。登上滕王阁顶，写下这篇序文，是被大家所期望的。冒昧地把自己胸中的情怀竭尽而出，恭敬地写成了这短短的序言。一篇文章已经全部写成，四句押韵的诗也已经写成。请大家尽情挥洒自己如潘越(西晋文学家)般的才华，各自倾倒自己如陆机(西晋文学家)般的文采。

所赋之诗--译文：

滕王的这座高高的阁楼紧挨着赣江的岸边，优美的歌舞在悦耳的玉击之声和清脆的銮铃之音中结束了。

滕王阁那彩绘的正梁远远地伸出去，在早上能够飞入赣江南岸的云彩之中，高高的珠帘在傍晚时分掀起来的时候，能够卷入西山的雨滴。

悠闲的云朵在清澈见底的潭水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影子，时间就是这样绵远悠长地漂远了，景物变换，星斗移动，又是多少个春秋。

阁中的帝子如今在何方呢，只剩下栏杆外面长长的赣江之水自顾自地永远流淌着。

王勃简介

王勃(公元650年—676年)，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隋末学者文中子王通之孙，唐代诗人。王勃工诗能文，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齐名，并称“初唐四杰”。王勃在诗歌体裁上擅长五律和五绝，代表作品有《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等。主要文学成就是骈文，反对绮靡文风，提倡表现浓郁的情感与壮大的气势，代表作品有《滕王阁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