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高考作文《一件难忘的事》
这件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大约六岁那年,大约是一个春夏之交的傍晚,天气晴好。我跟着邻居去了他们家菜地。
邻居叫廖凤兰,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按辈份,我得叫她奶奶,廖奶奶挑着一旦大粪去浇菜地。我手上拿着一根棍子,跟在后面。
到了菜地,廖奶奶开始浇大粪。我看见许多瓜苗,冬瓜苗、南瓜苗都有,我心里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想:“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瓜苗?你们家的瓜苗怎么长得比我们家好?我绝不能容忍你们家的瓜苗长得比我们家好。我要打死这些瓜苗。”
于是,我拿棍子打死了几根瓜苗。
廖奶奶看见了,极为惊讶地说:“那是瓜苗,你莫把瓜苗全打死了。”
我对廖奶奶的话全然不予理睬,继续打死瓜苗。
廖奶奶的菜地至少有五块,种了各种各样的瓜苗。廖奶奶用一旦大粪由近及远浇了所有瓜苗,估计有几十棵。而我跟在后面,由近及远、一棵一棵、一棵不剩,打死了所有瓜苗。我清晰地记得,那些瓜苗,刚刚探出个脑袋,才长出两三片鲜嫩的叶子,那叶子上还有一层白色的绒毛。我一棍子下去,至少打落一片叶子,一棵苗,最多三棍子,就被我打死了。
廖奶奶不停地提醒我不要打瓜苗,我压根不予理睬。
廖奶奶浇完大粪,走出菜园,我也跟着走出菜园。
廖奶奶刚好看见我妈劳动完回家,廖奶奶扯着嗓子对我妈说:“你孩子把我们家菜园里的瓜苗全打死了。”
我妈瞬间燃烧起来,找了个竹棍子,追着我打。无论我跑到哪儿,我妈都追着我打。我被打得不停地尖叫,鬼哭狼嚎。这顿痛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事后,我常常回忆起这件事,每次都感慨万千。
首先,我觉得对不起廖奶奶一家人,特别是廖奶奶。廖奶奶不仅损失了几十棵瓜苗,更可怕的是,她看见了人性的恶:一个无知的孩子在作恶,这种恶不是任何人教的,是天生的恶。而且廖奶奶对于我的行为极为不理解,我们两家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估计廖奶奶应该觉得我就是在作恶。
其次,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妈。毋庸置疑,我在这件事情上做错了,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我承认我犯罪了。可是,我妈都没有问问我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去看看现场,就开始打我了,而且是下死手打我。我妈可能是太了解我了,或者是太了解人性,知道我在作恶,所以不用问,打就完了。可是,我需要的不是毒打,是教育,我妈应该教育我如何理解自己的行为并改正。也许在我妈看来,打就是最好的教育,可是,我不同意这一点。毒打只能让我恨我妈,我妈用如此暴力的方式教育我,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妈。
最后,我一辈子都在反思自己作恶的原因。我很清晰地记得,我就是因为嫉妒才作恶的。长大以后,我的嫉妒心小了很多,但是没有完全消失。我也不相信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只从我打死瓜苗这件事看,就是标准的典型的“人之初性本恶”。我有嫉妒的天性我认了,我也努力改了。但当我看见嫉妒的天性在中年人身上、老年人身上也普遍存在的时候,我不得不说:“人心不可直视。”
我认为:小孩作恶是天性,成年人作恶是选择,因为小孩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恶,成年人应该能察觉到自己的恶。所以, 小孩作恶,我愿意耐心教育,因为我曾经也很需要这样的教育;成年人作恶,我不会耐心教育,我随时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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