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读《金瓶梅》有感
花了大几百银子买了一套《金瓶梅》。
人说此书为天下第一大黄书。自古以来,女子要说在读《金瓶梅》,人必以怪异的目光审视你。人要说起《金瓶梅》,必又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暧昧神情。
《金瓶梅》到底是本什么书?
我们来看看张爱玲是如何读《金瓶梅》的。张爱玲喜欢《金瓶梅》,从不假意掩饰,她说《金瓶梅》《红楼梦》是她的文字之源。
《金瓶梅》里的句子她信手拈来,《金瓶梅》里的故事她脱口而出。
比如散文《童言无忌》,在谈到对衣着和色彩的看法时,便很自然的把《金瓶梅》的细节拿了来:“家人媳妇宋蕙莲穿着大红袄,借了条紫裙子穿着;西门庆看着不顺眼,开箱子找了一匹蓝绸与她做裙子。”
胡兰成在《民国女子》里,也提到了张爱玲对《金瓶梅》细节的熟稔。
有一回,他想要形容一下张爱玲行坐走路的姿势,总是找不到好句子。这时,张爱玲代他道:“《金瓶梅》里写孟玉楼,行走时香风细细,坐下时淹然百媚。”
胡兰成赞叹张爱玲是洁净到不染尘埃的女子,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自带仙气。
一个神仙姐姐般的人物也喜欢《金瓶梅》,而且喜欢到细枝末节。足见《金瓶梅》不是黄,黄,黄;色,色,色这么简单。
但凡人读书,必定会带着些自己的喜好,目光行进处特别留意的也是自己的那点偏爱,不甚喜欢的必是一目百行,一眼扫过。
鲁迅先生说,读《红楼梦》道学家看见淫,经学家看见《易》,才子佳人看见缠绵……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从读书的侧重点便可见分晓。
茫茫书海,真正能被读者完全读懂的作者并不多,真正能读懂作者良苦用心的读者也是凤毛麟角。
《金瓶梅》这本书,多年前我曾粗粗读过网络版,当时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一个‘’踅‘’字。西门庆为了勾搭潘金莲,在茶馆门前踅来踅去,踅来踅去,踅来踅去。
初读《金瓶梅》时,正在学习锤炼动词。那时节,每每于书中读到一处能以一敌百的字,便犹如麻将爱好者,摸了一手好牌,满心欢喜,激动不已。可见人所关注的重点,是与其彼时彼刻的心情,有着必然联系的。
人又说,就算《金瓶梅》是一部好书,其中的两性描写也不堪入目。
话说西门庆本来就是一个市井之徒,他们之间明明只是一场皮肉交易,如何写成郎有情,妾有意,深情共白头?
如果写成唯美的,浪漫的,诗情画意的,情意绵绵的,那就不是《金瓶梅》了,而是《灰姑娘与水晶鞋》《白雪公主与小矮人》。
西门庆与金,瓶,梅的关系,用民间俗语来说,就是“偷人”。
想起小时候村里发生的一件事,一男一女在棉花地里苟且,被人撞见。因双方都有配偶,女的觉得无脸见人,便扑进了村口牛困水的池塘里。
水很浅,根本淹不死人。全村的人都围在池塘边看笑话,没一个人劝,也没一个人去拉她上岸。
女人尴尬的站在水里,水面刚刚没过小腿,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薄薄的汗衫紧贴在身上……
后来女人自己爬上了岸,说是念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女的从此成了全村人的笑话,男的反倒得了一个男人们都引以为傲的诨名。
婚外苟且这种事,民间说偷人不说偷情,偷情多少有点情分在,偷人就是赤裸裸的苟且。
西门庆对潘金莲,对李瓶儿,对春梅,能有多少情?应伯爵,谢希大,孙寡嘴,吴典恩对西门庆能有多少义?
西门庆贪的是色;金,瓶,梅贪的是财;狐朋狗友们贪的是利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鲁迅把《金瓶梅》称之为“人情小说”,并认为“诸‘世情书’中,《金瓶梅》最有名”。
《金瓶梅》不是阳春白雪,自然与高山流水无关,与才子佳人无关,与桃园结义无关。
《金瓶梅》是世俗的,市井的,是升斗小民的闾巷人生,是浸淫着酒色财气的红尘烟火,是人世间大多数人真实的生活。